第七十三章
干爹 by 香小陌
2024-3-4 20:30
捉奸别说孟小北那天满脸的表情快要崩塌碎裂,就连少棠有些见识的人,都感到震惊,事先完全没有想到。命运兜兜转转,人生一场大戏,在大幕开锣上演的那一刻,没有人猜到,谁和谁会一路走到尽头,牵着手演完剧终的戏份。
一路跟到祁亮家门口,眼看楼上厨房亮起一丛温暖的黄光。孟小北小时候来过无数次,经常在祁亮家过夜,如今窗口晃动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做饭呢。
站在门外,隔门都能听见,客厅里祁亮唠里唠叨的尖锐的声音,不做饭垂手闲着的人,话最多了。
孟小北打眼色:进吧。
少棠默然摇头:走吧。
孟小北:小爷都把这俩人堵家里了,下回再问亮亮,他一准儿不承认,老子今天当场捉住他俩!
少棠脸上浮出异样表情,半笑不笑,用口型说道:最后一晚上,你明天就走了,咱回家成不?老子让你“做”。
孟小北:……孟小北心想这诱惑太大了!大宝宝,我也很想上你,但是……不行我一定要在回西安之前弄清楚那两个人究竟怎么回事不然我今晚铁定是睡不着觉,夜不能寐我无法安寝!!
厨房里那俩人你一句我一句。
萧逸说,你在屋里坐着,不要走来走去。祁亮说,你这人切菜真麻烦,不就是个土豆么,切那么细,人家切块的菜你切片,人家切片的你切丁,人家切丁你是不是一定要捣成土豆泥才下锅?我看你做饭我怎么这么累啊!比我自己做饭还累呢!
萧逸反问,你会做饭么?
祁亮哼道,我不会。
萧逸说,是我做饭,我又没有让你做,你催我做什么呢?
祁亮说,老子肚子饿饿饿饿啊!!!
萧老师于是不说话了,埋头慢条斯理儿地又开始切葱花,细细致致。仿佛那一间小厨房里,案上的砧板洗菜筐,墙上的笸箩刷锅扫帚,都在眼前组成一幅风花雪月式的图画,丝竹声响起,空中无声地飘起浪漫雪花,他乐在其中。
祁亮嘴贱,消停了,立马又厚着脸皮凑上去,撒赖哄人,从后面抱住……大门“啪”得一声开了。
厨房里俩人吃惊地同时回头。
如此张狂利索的手段,一定是贺少棠干的。少棠直接用他的军官证,从门缝关节处插进去,麻利儿地拨开门锁。关键时刻,孟小北就是那个使坏教唆的,少棠是攻坚爆破组的,说进就进来了,没那么多废话。
祁亮一张俊脸窘得通红,僵住了。
他两条手臂还环抱着他的萧老师,下半身亲亲热热贴着。祁亮慌得“嗷”的嚎了一声,迅速转身,拼命扥自己鼓囊显形的裤裆处,遮掩窘相。
……孟小北仗着自己与亮亮十年的铁杆交情,好兄弟就是专门用来糟践和出卖的。
祁亮五官摆得都不是位置,耳朵臊红了,指着俩人:“孟小北我要跟你绝交,你不是我兄弟!从此绝交!”
孟小北一把将人勒过来:“至于的么……恼羞成怒了?气急败坏了?下回我给你配一把我们家钥匙,你想去,随时去,我绝对不怕你看。”
祁亮气呼呼的:“孟小北你小时候光屁股我都见过,老子才不要看你呢,谁稀罕。”
屋里四个人,四双眼相对,可能因为太熟悉,谁和谁都有一段三言两语道不清的渊源,有几分微妙的尴尬。
两个老的倒是都很淡定,有什么的?
萧老师提着锅铲,厨房里飘出一股浓郁蒜香。少棠问:“扁豆焖面?”
萧逸点头,金丝镜片染了一层锅沿上的热气:“你们吃过饭么?那,一起吃吧。”
少棠说:“正好也饿了,吃!”
客厅里,四人围坐一桌吃面条。萧老师手艺还真不错,孟小北手不方便,少棠挑面条喂他。他吃了几口,觉着惊艳,使劲看少棠。少棠也回看他,怎么着,老子还应该有压力了?!
祁亮嘴上沾一粒蒜,萧老师拿过纸巾给男宝宝擦嘴,注视祁亮的眼光温柔出水。萧逸每回吃饭之前,一定要准备纸巾,把柔软的草纸撕出若干张边缘整齐的四方块,摆在桌上手边。
夜晚窗外,家属宿舍区内一片荧荧灯火,家家户户灶上炊烟袅袅,隔门时不时能听到邻居上楼下楼,开门关门,家人之间热闹寒暄。孟小北忽然明白以前亮亮说的,他不愿晚上一个人待在家,宁愿在人来人往的游戏厅里熬夜,因为很怕听到隔壁邻居,阖家团圆父慈子爱的声音,那感觉非常的难捱。
祁亮家也大变样儿了,这屋子简直不像亮亮那个邋遢货睡出来的地方。
窗明几净,抽油烟机擦得锃亮。客厅沙发上,四只绒布靠垫摆得端正整齐,而且每只靠垫之间都保持相同间距,各司其位。走廊墙上挂了几幅淡雅的水彩装饰画,茶几上有几本线装书,书里夹着杭州买的檀香木制书签,窗台一盆兰花。原本充满庸俗铜臭气的祁大老板的家,愣是给整出几分书香雅趣。
孟小北一进洗手间乐喷,一排大大小小的毛巾,一看就用热水烫过,干净,整洁。擦手的一个,擦脸一个,洗脚一个,擦屁股是不是还需要有一个?
孟小北嘲笑某人:“长不大吧?刚才饭桌上,还用人家给你擦嘴呢。”
祁亮也不害臊,腆着脸说:“这也就是因为你们都在,看着,不然我就躲着不让他擦,我让他帮我舔掉……嘿嘿嘿……”
孟小北难以置信道:“亮亮,你现在是不是过上那种,早上有人帮穿衣服递热毛巾,晚上有人给你盖被子焐脚丫,真正贵族化大少爷的生活了!”
祁亮一脸嫌弃,少爷脾气写在眉眼上:“每天跟我耳朵边叨叨叨,我都烦透了。你没看见,每样毛巾还都要双份呢!必须各用各的,一定要跟我分开着!我擦脚用混了,用了他擦脸那条毛巾,他擦了两天脸终于发现味道不对,我被他发现了!我、靠、我简直倒大霉了!!!……”
孟小北笑疯了。
笑得胃都疼。
这两个人怎么能凑在一起生活?
孤独让人领悟,成双成对是多么美好。
这两年间,在城市里一个人孤单流浪无家可归的人,不止孟小北一个。
祁亮后来悄悄找到他大年夜住过的萧老师家,在门口徘徊良久,上去敲门。开门的已经不是萧逸,竟是他们学校初中部另外一名年轻老师,女的。
祁亮以为萧逸这么迅速尼玛的找个女人结婚了!!!
那女老师也纳闷:“你不是咱们学校学生吗?祁亮?我认得你。”
祁亮连忙掩饰:“哦,我,我找萧老师,还书……他借给我一些书……”
女老师也有些别扭:“萧老师搬走了,他现在不住这里,你找错了!以后找他不要来这里。”
祁亮随后打听明白,萧逸属于非正常情形下犯“作风错误”而离职,不是正常调动和退休。房子因为住了不满一年半,学校就将分的房子强行收回。祁亮后来很久一段时间没遇到过这人,直到高三,他因为成绩糟糕,寻觅私人家教、高考补习班……萧逸以前是教初中的,但毕竟是师范大学高材生,把高中各区考试卷子迅速温习一遍,帮祁亮突击高三语文历史外语这几门,绝对不成问题。亮亮又赚大了。
孟小北实在忍不住,把哥们儿拎到屋里,私下拷打逼供:“到底怎么好上的,你给北爷爷说实话。”
祁亮摸摸鼻子,调开目光,不以为意:“也没怎么的……他是gay,他喜欢我呗。”
孟小北反问:“那你是gay么?”
祁亮沉默,不说话。
他是么?
孟小北搂过亮亮肩膀,很事儿妈地说:“老子作为那方面‘过来人’,还是多余劝你一句,你想好了么?你不会就是想就近找个人给你补功课吧?!”
祁亮矢口否认:“外面补习班多了,我又不差钱。”
孟小北:“找个人给你做饭、洗衣服?……你拿萧老师当你保姆?”
祁亮:“……不是那样。”
祁亮关心地问,你两只手怎么了,都缠着纱布,你伤啦?
孟小北耸肩,家丑,我都不好意思说,一群亲戚掐架,有人拿刀要扎我小爹,我护他夺刀来着,结果手上划了好多道刀口,就残成这样了。
祁亮说:“你太爱你小爹了,刀你都敢夺,你能为他死吧?”
孟小北看着亮亮,细眼淡定有神,坦坦荡荡道:“我就是爱他。我如果不这么喜欢他,我跟一个男的混在一起、我有病?”
祁亮望着窗外灯火,半晌道:“你是不是觉着我有毛病,我莫名其妙?”
“孟小北,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幸运,能有个从小疼你宠你呵护着你、跟你同甘共苦的好男人,而且你们俩正经还是青梅竹马!从小认识,两人之间就没夹进去别人。”
孟小北爱听“青梅竹马”四字,得意地一甩头发帘。
那天他和少棠做完,静静抱着。少棠略微一抬头,他立马就知道对方是想找香烟。他回身在床头柜摸到一包烟,少棠点上,抽一根事后烟。他也想抽,一张嘴。少棠用眼神示意,你手伤口没好,辛辣烟酒都别沾。少棠笑着递给他只许抽一口……没有十年相处,不会有这些默契。
祁亮说:“那时候我在大街上碰见萧逸,我上补习班,他就在班里给人补课,每天上午下午晚上教好几个班,也挺辛苦……我操,咱们朝阳一中太可恶了,校长真是孙子竟然把他那套房子没收了,不给他房子住了!萧逸在本地都没有家,难道让他睡大街,睡天桥上吗?难不成就只能回杭州老家了吗,他父母又不理解他,家里人都不要他了!他在一人家里租了一间小屋住……”
“我就说,你与其租别人房子,不如租我们家房!反正我有房,我家一堆房间空着。”
祁亮一口气解释得飞快,解释完自己憋不住乐了,双手揉脸,脸红了。
孟小北拼命用肩膀拱亮亮:“啧啧,这也算患难之交、雪中送炭啊,哦不对,简直就是火上加薪!这招可以有啊!!”
祁亮抿嘴乐:“而且,租我房子我免收房租,给我做饭,帮我补课……他也不亏吧?”
孟小北损道:“他不亏,但你更划算。亮亮你遗传祁建东,你就是个做生意的料儿,付出了本钱,你一定要捞回利润。”
祁亮垂眼道:“将来我也不知道怎样,我也懒得想,走一步算一步呗,至少现在有人给我做饭,洗脚。他比我妈对我还好。”
“我就是……好像离不开他了。”
感情有许多种,并不是每一对伴侣人生道路的词典里,都有情深似海、爱比金坚、患难与共、生死相依什么的,那些小说里才有的肉麻浪漫词汇。
祁亮是有家不愿归。
萧逸就没有家可归。
这两个人,又为什么不能凑到一起?
祁建东偶尔回来一趟,祁亮让萧老师躲了,尽量不碰面。
他也不怕被他爸爸撞破,或许心理上对他爸仍然存有抵触和某种强烈的报复欲望,大不了将来就让祁建东知道,你们都不要我,我找个男人宠着我、照顾我。
祁亮有手脚冰凉的毛病,夜里嫌被窝冷。萧老师弄个热水袋压在被子里,还勾了一个毛线套子,把热水袋套起来,怕把亮亮给烫着。这是成熟男人才有的体贴周到,十几二十岁的大男孩,不懂怎么疼人。
夜里有时给焐脚,很温柔。
祁亮“床品”很烂,睡没个睡相,喜欢蹬被,还就爱抱着人睡。
当抱一个人抱习惯了,后来就慢慢地愈发离不开。
……祁亮从高三开始自己做小生意,开始琢磨赚钱发家。商人的精明头脑与活跃思想,这玩意儿绝对是有遗传基因和家庭的熏陶!
祁亮先是转手卖掉他爸爸攒在家里的各种东西,外贸日用品,或者走私贴牌的家电水货。从他爸爸那里能捞到什么,他就卖什么。祁建东留在抽屉里一摞生意朋友的名片,祁亮竟然大胆到挨个给那些老板打电话,脸皮贼厚,又嘴甜耍赖,到处拉生意机会,后来就开始倒卖进口的BP机,代理零散的电讯业务。
寻呼机那时正火,在国内老百姓之间迅速普及。人眼界开阔了,手里攥的钱也愈发不值钱,越来越多普通人买得起几千块的摩托罗拉。大街上几乎人手一块,公共汽车上随便一个人一掀夹克衫,腰里bi-bi-bi一块摩托罗拉小黑。祁亮靠这行赚到不少外快。在当年,他就是北京城里一个典型的富二代“倒爷”,在学校不务正业,每逢周末抖着风衣墨镜上街,拎个公文包,开一辆“突突突”的三轮摩托车,接单送货……这也是亮亮人生的第一桶金,他日后发家致富的起点。
那晚四人一起,在亮亮家过夜。似乎也有好多年,没有这样畅快聊过,把心里很多话都说出来。
萧逸不沾烟酒,孟小北手伤不能吃发物,结果就是少棠拽着祁亮斗酒,俩人喝掉好几瓶啤酒。然后就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四人情侣大战,《魂斗罗》。
孟小北手残着,用四根食指中指轮流熟练地戳遥控板,仍然牛逼得大杀四方,威风八面,一路嚷着:“少棠少棠棠棠棠,打,打!上边上边!你罩上三路,下面那个交给我!!!”
少棠打游戏是不吭声的,懒洋洋靠在沙发里,嘴角叼一颗烟,眼神都不动,只有手指快速动,但是两人心有灵犀。屏幕上两条人影上下交替,互相掩护,开枪行进,配合极其默契。
少棠偶尔伸脚轻踹小北的屁股,淡定指挥一句:“你用那个多方向机枪,我用激光火球发射器。”
孟小北说:“遵命!”
于是两人迅速就把另两只对手杀得落花流水,毫不讲情面。
萧老师被祁亮调教了一年,打《魂斗罗》的水平仍然提不上台面,上场就是弯腰给敌人捡子弹然后被轰掉的。孟小北说“萧老师你不要这样,你一上来抱枪的动作就好像一幅画,圣母玛利亚抱着一孩子,头上笼罩一层母性的光环,我都不忍心开枪射杀你!”
祁亮忿而还击:“滚蛋啊,不许欺负我们家小逸逸!”
孟小北将口水喷了一屏幕,笑得很疯,差点儿滚下沙发,被少棠一把捞回来,抱怀里。
……孟小北私下拷问过祁亮:“你和内谁,你们俩谁是1,谁是0?”
祁亮眼光移开,哼道:“你说呢?”
孟小北淡定道:“我实在看不出来。我觉着这盘子里是一副双黄蛋,两个蛋,老子愣没找见那根火腿肠在哪。”
祁亮掐他脖子:“你丫滚出我们家!!”
孟小北坏笑:“到底谁1?”
祁亮反问:“你还没告诉我!”
孟小北嘴角一弯,也不避讳:“我和少棠我们俩上下自如,无所谓的,我可攻可守,牛掰吧!”
祁亮捋一捋吹得帅气的发型,抖了抖华丽漂亮的公鸡尾巴:“我和他,当然我是1。”
孟小北都不信:“你搞得定别人?你行吗?”
祁亮咬着下唇忿忿道:“你瞧不起我?……我很行的!”
孟小北嘲弄地笑,往亮亮头发帘上吹气。祁亮急得辩白:“嗳你什么意思?……老子第一次就搞定他了,让他爽着呢!不然我们家小逸逸能对我死心塌地、能这么爱我!!”
……孟小北腰间呼机响了,竟然接到聂卉的传呼,急求回电。
孟小北在北京多耽搁几日,他弟孟小京前后脚也到了。同样是这几天,孟小京也进京赶考,奔赴中戏接受面试。
孟小北把电话打过去:“考怎么样?”
聂卉捂着话筒,压低声音:“孟小北,我们在宾馆呢,我偷偷给你打。”
孟小北忍不住也压低声音,做贼似的:“我说弟妹,你给我打,你也不用偷偷摸摸瞒着他吧……你俩怎么了?”
聂卉说:“孟小京那人特别扭,非不让我给你打电话,他准备二试的小品呢。我们俩都快抓瞎了,心里完全没有底,不知道怎么演。我信任你啊!”
孟小北忙问:“他一试已经过了?!”
聂卉兴奋地一字一句道:“昨天上午一试!我今天去中戏门口帮他看榜,他、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