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笼中雀 by 枕月眷风
2025-1-23 20:24
墙上的时钟又滑过一格,谢祁保持着现在的坐姿已经快要一个小时,他不听话的弟弟给他回了句“快了”,就再没了后话,连他拨过去的电话也一个没接。
他问了江楼知不知道谢筇和慎鸿烨在搞什么,江楼冷笑着回了一句“自己的弟弟都找不到,我怎么可能知道”,谢祁也懒得跟他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直到水杯里的热水又一次冷却下来,一辆出租车才停在大门口,谢祁听见外面的声音,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外边的风灌进来,慎鸿烨正拉着谢筇说话。
谢筇推开慎鸿烨的手臂,不客气地赶人:“我都说了你不用送我回来,我又不会丢了,赶紧回去吧,注意安全。”
“雀雀,晚安。”被嫌烦了他也不恼,只恶劣地摸了下对方的头,被谢筇地骂了句“快滚”,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车门刚拉开,慎鸿烨回头看着谢筇,对方别扭地往下说,“还是再认真的说一遍吧,生日快乐……晚安。”
希望你新的一岁,不要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谢筇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车辆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谢筇转身想要开门,门却从里面被谢祁拉开,谢筇被一把拽进去。
谢祁坐在他对面,递给他一杯水,唇角带着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每次谢祁一这样他就慌,沉默或者是过度温柔,都意味着对方正在生气,谢筇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手指不安地捏着杯子把手,试图说得硬气点:“慎鸿烨说今天是他生日,我就陪他过了个生日。”
谢祁抬头,用沉默的眼神看他一眼,敲了敲桌子,“继续。”
“…啊,然后就没了。 ”
谢祁又问了一遍和慎鸿烨的事情怎么样了,谢筇低着头没敢对视,支支吾吾地回答:“哥,我好像……一时半会处理不好了。”
“为什么?”
谢筇说不出为什么,最开始他喜欢玩弄他们的感情,现在却开始因为那些东西而动容——生活被他自己作的天翻地覆,他喜欢玩乐,却没想过要一次性得到那么多的爱意和在乎;他以为他们都只是因为性或者外表而产生脆弱又不堪一击的虚伪感情,却没料到那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也许外表畸形的爱。
痛苦与快乐共生,他好像被名为情爱的藤蔓给缠住,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又被迫收下他没打算要的。所有人的爱都是慢性毒药,他举杯饮下,再亲口喂给每一个人,想高高在上地看他们因此而烦恼气急,却忘了毒性总有一天会在他心中发作。
作茧自缚、自作自受,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把对着谢祁的感情埋在心里,现状是否会不一样?
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没有退路。
水杯磕到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谢祁站起身,轻轻抱住谢筇,不听话的、却让他为此揪心的弟弟。
“雀雀,睡一觉,什么都会变好的。”
说完谢祁就上了楼,谢筇一个人坐在原处,盯着对方喝过水的杯子发呆——那是他几年前和谢祁一起路过商场时,偶尔瞥见的促销商品,两个绑在一起卖,他挑挑拣拣半天,谢祁问他为什么要对个杯子那样在意,他回答“只是喜欢”。也并非谢筇自己有多喜欢,他只是想要谢祁身边有一样在别人问起时能够笑着说出“我弟弟送的”的东西,他希望谢祁得到最好的那个。
他踩着拖鞋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逼迫着自己不睁开眼睛,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现在的、过去的记忆都一股脑地在黑暗静谧里冒出来。
小时候父母总是忙着工作,他和谢祁很小时就要一起独自走回家,有同学问他的父母为什么不来接他,谢筇只能拉着谢祁的手,支吾着说他们没空。
他和谢祁按照父母的要求长成了独立又乐观的样子,于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能够照顾好自己,父母找着时间搬离了他们的家,一开始谢筇总是记不住这件事情,一回家第一事情就是问“妈,今天吃什么”,而每一次他只看见自己的哥哥给他倒一杯水,问他有没有不会做的题。
谢筇凭着一张脸认识过很多朋友,他试图用真心对待他们,得到的却是在背后的议论——“你们看谢筇长得像不像个女孩子,下次我们少跟他玩。”
后来他放弃了以善意面对每一件事情,开学第一天被肏也无所谓,他可以反过来玩弄对方;自己的哥哥把他的爱踩到泥里践踏,踩完了又要捡起来珍重地说一句“我也是”,他也可以任由对方胡来。
爱很好,他们都很好,只是他不值得被爱,也不想要被爱。
谢筇热得根本无法入睡,掀开被子坐在床上,捂着脸想了很久,只有月光在这时半点不吝啬地照进来。他翻身下床,沿着光的轨迹走到谢祁房门外。
门没锁,他轻轻推开门,谢祁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听见响动看他一眼:“雀雀,还没睡?”
“哥,我睡不着,想跟你一起睡。”
重新躺到床上,只是这次谢祁搂着他的肩膀,像哄小孩入睡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着,速度渐渐放缓,谢筇很久没有和谢祁这样睡在一张床上,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谢祁轻声问:“睡了吗?”
“没。”
谢祁朝着谢筇的方向,声音很轻很慢:“我之前和江楼聊过一次。”
“他说你的心一半分给了我,还有一半又放不下外边的世界,今天你会对他和慎鸿烨有了无论什么目的的兴趣,未来也总有一天会变成别的人,你永远对一切事物保持着新鲜感,钩子一出现你就要咬上去,又自私地、小孩子气地不想负责任,不想玩了就跟烫手山芋一样着急着要扔掉。”
一只手轻轻揉着谢筇的头发,谢祁问:“雀雀,他说的对吗?”
谢筇的头埋在被子里,声音有些闷,断断续续地传到谢祁耳朵里:“哥哥不是也一样吗,知道我放不下对你的……爱,所以就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情和想法进一步退两步,我只想要一个回应,只要你说讨厌我,让我再也不要来烦你;或者是说对我有那么一点感觉,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试试看,我什么都不会多讨的啊。”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你理想中的感情套在我身上,然后草率又认真地得出一个‘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结论,我愿意为了你放下一切道德伦理和外界的眼光,哪怕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地牵手走在大街上也无所谓,”他吸了吸鼻子,“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话…不可以为我舍弃你所谓的正确吗?”
谢祁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的弟弟,从他出生起,他就有了爱他一辈子的打算,过去是亲情,后来是爱情。他想要让谢筇得到所有东西,得到会被所有人鼓掌祝贺的爱情,而不是和自己的哥哥搅和不清,被人戳着脊梁骨在背后唾骂“他们谢家兄弟乱伦”。
谢祁本以为自己可以忍,可看到谢筇臣服于旁人身下,他做不到风平浪静,进退都是错。他们永远在疯狂与理智间徘徊,暧昧着试探,却不敢有任何过火的行为。
谢祁并非亲生儿子这件事早就成了谢家每一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从来没有人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并非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亲情稳固到不需要血缘的维系,只不过是本来感情就淡薄,除了必要的关心照料以外,他们的父母更加爱他们的事业,欢笑温情都是不用耗费力气的调料。
比起谢家长子谢祁,谢从更需要的是那个谢家继承人谢祁。
江楼说的另外一段话谢祁没有告诉他——
“虽然谢筇很喜欢你,但我为他觉得不值,哪怕你我都不是好人,我同样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手。”
呼吸就在彼此鼻尖交换,他和谢筇谁都没有出声,任凭窗边清光洒了满室,谢筇睡着了,谢祁睁开眼看着他,声音干涩。
“雀雀,你大可以自私一些。”
后半夜下起了雨,谢祁睡意朦胧之间听见窗棂被敲打的声音。
雨能冲洗掉所有污浊与不堪,却不能洗净他的廉价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