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挑食,二更
宮女為後 by 鵲上心頭
2024-10-9 20:54
付巧言正站望春亭那賞花, 小黃門把她領來就走了, 這會兒天色還早, 付巧言也不知要做些什麽。
“喜歡這花?”榮錦棠低醇的聲音響起。
付巧言忙回過頭來,利落地向他行了個禮。
“不必多禮, ”榮錦棠虛扶她壹把,“最近身體好些了嗎?”
有些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付巧言疑惑地看了過去。
榮錦棠臉上有些紅,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子:“前幾日妳掛了紅。”
付巧言壹下子就明白過來,她控制不住地笑彎了眼,心裏頭要說不高興那是假話。
“完事就好了,只那幾日是不太舒坦的。”
榮錦棠到底青年兒郎,能問壹句這個已經是難得用心了, 再多的實在講不出來。
他咳嗽兩聲,只好有些生硬地換了個話題:“去見了娘娘?”
說起娘娘, 付巧言的態度總是更熱絡幾分的。
付巧言這回笑的甜蜜多了,仿佛見了娘娘是件多麽美好的事兒:“是呢,多謝娘娘還未忘了我, 同我講了許多話,還賞賜好些書呢。”
“娘娘喜歡妳,多去瞧瞧她, 多陪她講講話吧。”榮錦棠道。
這壹次付巧言沒有滿口答應下來。
她搖了搖頭,望向那壹叢叢搖曳的梔子花,嗅著那芳香道:“不用那麽急的,娘娘每日事忙, 妾只壹月去打擾娘娘那麽壹兩回,便很滿足了。”
榮錦棠難得楞了楞神,好在付巧言壹門心思賞花,竟是沒發覺有什麽不對。
“妳,”榮錦棠頓了頓,“之前妳那麽盼著見娘娘,怎麽見了反而不急了?西六宮裏人人都想要娘娘的腰牌,偏偏在妳手裏。”
付巧言笑笑,聲音婉轉繾綣,甜得仿佛摻了蜜。
“陛下,妾講不出什麽大道理,但小事情還是懂的。娘娘每天要見那麽多人,處理那麽多宮室,明明很辛苦了。妾要是不懂規矩天天去,豈不是叫旁人都覺得娘娘無所事事?”
“就像這花,等開的時候抓心撓肺,壹旦開了,隔三差五過來尋個香,便是十分得宜的。這要是移出壹棵放在寢殿床前,非要熏得覺都睡不好哩。”
榮錦棠若有所思。
要是旁人榮錦棠定要煩他們見天巴結母親,可付巧言從裏到外都是那麽真誠,加上母親那也對這丫頭多有維護,所以榮錦棠倒是能體會出她幾分真心。
確實壹點都不令人厭煩,且多個人跟他壹起聊聊母親,也讓他覺得舒服。
去歲剛當皇帝時他沒覺得先帝對他的那些臨終教誨有什麽隱喻,時間久了,冰冷冷的龍椅叫他慢慢清醒,得到父皇認可、初登大寶的那些興奮都消磨已盡,只剩下孤獨、寂寞與深深的疲倦。
除了母親和妹妹,沒人再能同他說些真心話了。
因為有太後在,母親那裏他不好經常去。妹妹年紀還小,政事也壹概不能提。他偶爾會找老趙大人說些前頭的事,也不過是他說老大人笑瞇瞇聽。
到了今年,是他的太初元年,那種孤獨和無力感更深。
有許多抱負,許多政見,作為皇帝的他卻不能壹壹實現。
登基前壹天,淑太貴妃跟他說了兩個詞,壹個是忍耐,另壹個就是等待。
前幾次榮錦棠同付巧言聊天,也發現這姑娘真是蕙質蘭心,起碼她的等待並沒有那麽難熬。
每次跟她講話,他都覺得舒心,也覺得放松。
哪怕只聽她說最近讀了哪本書,最近又做了什麽繡品,也能聽得津津有味。
她是在努力生活,過好每壹天的。
跟她談的這幾句,聽起來仿佛淺顯的只是在閑聊,往深裏想卻有許多智慧。
榮錦棠笑了笑,他長舒口氣,張開雙臂活動了壹下僵硬的肩膀,道:“妳倒是會賣乖,總娘娘也不會去見無關緊要的人。”
付巧言勾起嘴角,向他福了壹福:“多謝陛下誇贊。”
榮錦棠哈哈笑出聲來。
“怪不得娘娘喜歡妳,朕也有點喜歡妳了。”榮錦棠隨口說。
他這金口玉言,付巧言的臉上壹瞬間漫上溫柔的胭脂色,她眼睛那麽明亮,閃著光地看著自己,榮錦棠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朕也有點喜歡妳了。
他剛剛意識到自己說了句不得了的話。
付巧言如玉的臉那麽紅,仿佛雨後的落日彩霞,又好似清明盛開的牡丹,小姑娘看似淡然的表情之下是微微上揚的嘴角。
榮錦棠突然覺得壹顆心跳動很快,那種說不出的歡愉順著血管流經他四肢百骸,叫他心生暖意。
那不過是壹句無心之言罷了。
兩個人就這麽站在夕陽下對望,橘紅的霞光照耀天地,染紅了潔白的梔子花。
付巧言剛剛其實是下意識的反應,前幾日在淑太貴妃那聽了太多喜歡不喜歡的話兒,猛地在陛下這也聽到壹回,足叫她羞赧起來。
她知道陛下可能是隨意而為,可聽見的人到底是她。
付巧言嘴裏嚼著這幾個字,反復品味,心裏生出難以言喻的滿足滋味。
哪怕再隨意,也有幾分真心在裏頭,最起碼陛下並不厭惡她,甚至……可能還有點點喜歡吧。
付巧言微微低下頭去,她舉得自己的臉已經燒起來了,連頭都不敢擡。
榮錦棠見她難得這樣嬌羞,又覺得有趣,努力維持著帝王威儀打趣她:“怎麽?朕不能喜歡了?”
他臉上沒什麽多余的表情,只不停捏著衣袖的手出賣了幾分緊張。
付巧言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剛才還覺得陛下青澀得可愛,這會兒他又跟這佯裝鎮定。
“陛下,傳膳吧,已經日落了。”
壹陣微風扶來,吹散了兩人身上的燥熱。
張德寶遠遠跟著,好半天才瞧見皇上揮了揮手。
他忙吩咐傳膳,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大夏天的,也難為付選侍陪皇上站大日頭下賞花。好歹這會兒日落了,要是再早點得捂出壹身汗。
乾元宮的黃門都激靈得很,上監壹說傳膳,不過壹刻鐘就都擺了上來。
今日的晚膳還是擺在望春亭裏,因為榮錦棠“特地”吩咐了兩句,這會兒上來的菜明顯更偏小姑娘的口。
有酸酸甜甜的宮保蝦仁,有甜到心裏的拔絲山藥,甚至還有壹盤松子玉米。禦膳房識趣,不僅特地給付巧言準備了陛下吩咐的烏雞湯,還有壹碗清口的銀耳蓮子羹,只她這碗裏有紅棗和枸杞,榮錦棠那碗裏就只有雪梨了。
皇上年富力強,大夏天裏再吃點紅棗,可不要上火。
付巧言喜食甜,這麽多好吃的擺壹桌就有些受不住,聽雪這日照例來伺候她,因為付巧言吃的太快她有些忙不過來。
榮錦棠微微皺了皺眉頭,總想去管壹管她,糾結半天還是打破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訓斥道:“不能挑食。”
付巧言右手頓了頓,壹雙筷子不由自主在拔絲山藥上戳了兩個圓滾滾的洞,發出噗嗤壹聲。
望春亭裏頓時安靜了。
付巧言低下頭去,壹張臉都要埋碗裏去,簡直丟死人了。
榮錦棠盯了半天小姑娘的發髻,突然笑了笑:“行了,用妳的吧,只不能太挑。”
付巧言乖巧地應:“諾,多謝陛下。”
榮錦棠沒再管她。
要是壹直去看她吃飯,總是忍不住想念叨她。怎麽壹直在吃蝦球?為什麽不用些野鴨羹?拔絲山藥有那麽好吃嗎?碗裏的米就那麽壹小勺,都用的好慢。
林林總總,榮錦棠憋著自己吃自己的,好半天才覺得松快點。
不壹會兒禦膳房那又來送菜,這是剛出鍋的橙釀蟹,這會兒蟹子還不算太肥,不過吃個新鮮。
宮裏的菜總是精致小巧的,不過那麽壹小碟橙釀蟹,榮錦棠和付巧言面前壹人擺壹份,就沒多的了。
付巧言只在書裏看過這菜,這會兒是實打實第壹次見。
鮮香的螃蟹味隨風飄散,裏面參者清甜的橙子香,是道名吃。
付巧言用小銀勺從橙子裏挖蟹肉,伴著甜甜的果粒,壹口下去鮮嫩軟甜,蟹肉特有的甜味完全被激發出來,咽下肚去還有回甘。
這佳肴壹上,付巧言就不管別的,只悶頭用這壹道了。
榮錦棠又要吃不下飯了。
這壹共就上了兩份,小姑娘那的都快吃完了,他動了動銀勺,終於沒下得去手。
榮錦棠看了壹眼張德寶,張德寶這回實在是沒體會出聖意。
都已經快點燈了,他還熱的滿頭大汗,不停跟那擦。
陛下……您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吩咐壹句行不行?張德寶苦著臉,沒做聲。
榮錦棠輕輕推了推那瑩白的碟子,沖張德寶點了點頭。
張德寶……思索了壹會兒,終於悟了。
他忙上前把那碟子端到付巧言跟前:“賞付選侍,橙釀蟹壹道。”
付巧言捏著勺子的手頓了頓,擡起頭來沖榮錦棠甜甜壹笑:“多謝陛下賞賜。”
榮錦棠頓時覺得通體舒暢,就連舌尖都是甜的,仿佛那蟹子被他吃進了肚子壹樣。
他壹下子就忘了剛才對她用膳習慣的挑三揀四,這會兒不停安慰自己。
這般年紀的小姑娘,都是這樣的。
雖說吃的過程十分漫長,但其實付巧言並未用多少。乾元宮這的飯碗都只巴掌大,纖巧壹個,付巧言都不敢用力捏。
等兩人都用完了,榮錦棠才放下筷子,叫上茶。
膳後的茶都是清淡解膩的,兩個人在晚風吹拂下相顧無言,氣氛倒是壹點都不僵硬。
華燈初上,點亮沈默的宮殿。
榮錦棠放下茶碗:“回吧。”
付巧言又紅了臉:“諾。”